阅读下文,完成文后各题。
此“春秋”,彼“春秋”
春是播种的季节,秋是收获的季节。于是,在重视农业生产的先民那里,“春秋”成为一年的代称。比如为了形容蟪蛄这种小生物生命短促得还不到一年,《庄子﹒逍遥游》中就说“蟪蛄不知春秋”。人世间的时光以年作为计算单位,于是“春秋”从指一年的时间引申为泛指光阴、岁月。
由于和时间的密切关系,“春秋”也和历史产生了某种联系。在《史记》出现之前,古代的史书基本上是编年体的,即按年代编写,所以“春秋”成为编年体史书的通称,像东周时期各诸侯国的史书一般就被叫做“某国春秋”,这种用“春秋”作编年史书书名的习惯一直流传后世,比如汉代陆贾的《楚汉春秋》、赵哗的《吴越春秋》,北魏崔鸿的《十六国春秋》等等。在所有的以“春秋”命名的史书中,孔子据鲁史编撰的《春秋》毫无疑问是最为著名的,此书被奉为儒家的经典,成为千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的必读书,“春秋”这个词也几处成了它的专称,一提到“春秋”,人们,尤其是读书人首先想起的多半是它,它所反映的时代也因此而被称为“春秋时代”。
和孔子的《春秋》相关的还有“春秋笔法”、“皮里春秋”等词。古代的经学家认为孔子作《春秋》,每用一个字必定寄寓了褒贬之意,比如臣子谋杀君主、儿子谋杀父亲,孔子就会用“弑”字而不用“杀”字,以暗示对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的谴责,这种较婉曲但据事记录的写史手法被称为“春秋笔法”或“春秋笔”。后来“春秋笔法”这个词的适用对象并不仅限于史书,而是扩展到形容其它的曲折且意含的文字。“皮里春秋”往往指藏在心里不说出来的评论,据《晋书》《世说新语》的记载,晋代的褚季野从小就有简傲高贵之风,桓彝认为他“有皮里春秋”,意思是说他表面对其它人、事没有臧否,其实内心还是存有褒贬的。在《红楼梦》第三十八回,薛宝钗作了一首关于螃蟹的诗,其中有句“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此处的“皮里春秋”事实上是曹雪芹借螃蟹讽喻世人的虚伪、狡诈。
此外,在中国古代的典籍中,有些并非史书的书也冠以“春秋”的名称,比如《吕氏春秋》,它虽为子书,但它的命名和“春秋”表示时间的意义还是有关联的。《吕氏春秋》由十二纪、八览和六论组成,所谓的十二纪实际上是按一年的十二个月份逐月记载每个月的自然物候、阴阳五行、礼仪人情等情况,因为十二纪以时间为顺序,所以当十二纪放在全书的前面时,就以“春秋”来命名,叫做《吕氏春秋》;当十二纪置于书后,八览置于书前时,则称为《吕览》。下列对有关“春秋”的几个名词的解释有误的一项是
A.春耕夏耘秋蕴冬藏,在重视农业生产的先民那里,“春秋”代指一年的时间,进而引申泛指岁月。 |
B.孔子“春秋”命名据鲁史编撰的史书是最为著名的,由此“春秋时代”代指孔子生活的时代。 |
C.“春秋笔法”原指较婉曲但据事记录的写史手法,后指文笔隐晦曲折而意含褒贬的文字。 |
D.“皮里春秋”“皮里”指内心,指内心深藏褒贬而表面不说出来。 |
下列推断不正确的一项是
A.东周时期各诸侯国的史书,汉代贾、赵哗、北魏崔鸿等用“春秋”作编年体史书书名的习惯都受孔子编撰的《春秋》的影响。 |
B.在中国古代的经、史、子、集各典籍中都有以“春秋”命名的作品,如史书作品《吕氏春秋》由十二纪、八览和六论组成,就以“春秋”来命名,叫做《吕氏春秋》。 |
C.与时间、历史关系密切,也和文化、哲学紧密相联。“春秋”已成为一门学问, 吸引人们去钻研。 |
D.“春秋”泛指岁月和光阴,也泛指历史与时代,作为儒家经典之一,是千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的必读书。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16-19题。
人与石头的厮磨
梁衡
①中国人对于石头的感情久远而又亲近。人类开始生活,利用它为工具。等到人类有了文字后,这冰冷的石头就这样与人类携手进入文明时代。历史在走,人情、文化、风俗在变,这载有人类印痕的石头却静静地躺在那里,为我们存了一份真情、真貌,总会让我们从心底泛出一种崇高,一缕温馨。
②于是以石记史、以石为文,于是“入石三分”,人以文化心理刻石,那石面石纹里就浸透着人文的痕迹。石头每时每刻都在人类的怀抱里温暖着,一代代传递着。
③敦煌、麦积山、云岗、龙门、大足,佛教一路西来,站站都留下巨型的石窟。这都是积数代人的力量才能成。像乐山大佛那样,将一座山刻成一个大佛,用了九十年的时间,这需要何等惊人的毅力,而且必须有社会的氛围,这只有宗教的信仰力才能办到;但也有的是为了宣扬其他。冯玉祥好读书,他住庐山时心有所悟,就将《孟子》的一整段话刻在对面的石壁上。身临文化的山谷之中,你会感到一股石头文化特有的磅礴之力。
④那一年我到镇江,在焦山寺碑林里见到一方石头,上面刻有一幅地图,名《禹迹图》,是大禹治水,天下初定后的版图。上面有山川河流及551个地理名称。这是我见到的最久远的地图,英国人李约瑟说这是世界上最杰出的古地图。现在长江大坝已经蓄水,又谁能想到百米水下将要永远淹没一段石上的文化。原来在涪陵城的江面上有一道石梁,水枯时现,水丰时没,古人就用它刻记水文的变化。考古学家习惯将地表数米厚的土壤称为文化层。人们一代一代,耕作于斯,歇息于斯,自然就于这土层中沉淀了许多文化。那么,突出于地表的石头呢,自然就更加首当其冲地记录文化,它不仅是文化层,而且是文化之碑,历史之柱。
⑤人对石头的崇拜,是因为那石上所浸透着的文化汁液。石虽无言,文化有声。记得徐州汉墓刚出土,最让我感动的是每个墓主人身边都有一块十分精美的碑刻,今天都可用作学书法的范本。但这在当时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丧葬配件,平常得如同墓中的一把土。许多现在已被公认的名帖,其实当年就是这样一块墓中普通的只是用于干别的事情的石头,本与书法无关。如有名的《张黑女碑》,人们临习多年,赞颂有加,至今却不知道何人所写。就像飞鸟或奔跑的野物无意中的带着植物的种籽传向远方。人们在将石头充作生活用品和生产工具时,无意中也将艺术传给了后人。
⑥那一年我到青海塔尔寺去,被一块普通的石头大大感动。说它普通,是因为它不同于前面谈到的有字之石。它就是一块路边的野石,其身也不高,约半米;其形也不奇,略瘦长,但真正是一块文化石。当年宗喀巴就是从这块石头旁出发进藏去学佛。他的老母每天到山下背水时就在这块石头旁休息,西望拉萨,盼儿想儿。泪水滴于石,汗水抹于石,背靠小憩时,体温亦传于石。后来,宗喀巴创立新派成功,塔尔寺成了佛教圣地,这块望儿石就被请到庙门口。现在当地虔诚的信徒们来朝拜时,都要以他们特有的生活习惯来表达对这块石头的崇拜。有的在其上抹一层酥油,有的放一枚银针,时间一长,这石的原形早已难认,完全被人重新塑造出了一个新貌,真正成了一块母亲石。这是一块伟大的圣母石。它也是一面镜子,照见了所有母亲的慈爱,也照出了所有儿女们的惭愧。不分信仰,不分语言,所有的中外游人都会在这块普通的石头前心灵震颤。
⑦无论社会如何进步,天不变,石亦不烂,石头将与人相厮相守到永远。
乡村的瓦冯杰
乡村的瓦大都呈蓝色,那种蓝不是天蓝也不是海蓝,是近似土蓝;我们乡下有个词说得准确--“瓦蓝”。这个词属于瓦的专利。
在我的印象里,瓦是童年的底片,能冲洗出乡村旧事。
瓦更像是乡村房子披在身上的一面带羽的蓑衣,在苍茫乡村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雨的清气里漂浮。若在雨日来临时刻,瓦会更显出自己独到的神韵与魅力。雨来了,那一颗颗大雨珠子,落在片片房屋的羽毛上,胆子大的会跳起,多情的会悄悄滋润到瓦缝;最后才开始从这面蓑衣上滑落,从屋脊上,再过渡到屋檐。浩浩荡荡穿越雨瓦的通道,下去,回归大地,从而完成一方方瓦存在的全部意义。
瓦有对称之美,任何人看到乡村的瓦,都会想到一个成语,叫“鳞次栉比”,如观黄河的鱼鳞与母亲的梳篦。瓦在骨子里是集体主义者,它们总是紧紧地扣着,肩并肩,再冻再冷也不松手。在冬天它们能感到彼此的体温,像肌肤相亲的爱人,贴得密不透风,正团结在月亮缓缓上升的乡村里。
当瓦还没有走上屋顶,生命里的“籍贯”一栏早就填上了,是两个粗拙的字,叫“乡村”,像一个孩子或者老人用颤巍巍的笔所写。是的,瓦更是一种对乡村的坚守。在瓦的记忆里,所有的飞鸟都是浪子与过客,都是浮云与苍狗。
籍贯属于乡村的瓦有一天走进城市,它晕头转向,无所事事,毫无用途。城市里的幻影夜色与镭射霓虹拒绝它。有一片瓦迷路了。它被开往城市里的一辆大卡车用来垫上面的器物,最后被拉向城市,当它完成自己的使命时又被远远地抛弃在公路边。城市人就爱过河拆桥,瓦看看身上“籍贯”一栏,早已被风的手擦模糊了。
瓦上的风景只有一种,那就是“瓦松”,我们那里叫“蓝瓦精”。这称呼多气派啊!那些一棵棵站在瓦上的小小生灵,因为听风观雨的缘故,已经一位位聪明成精了。且慢,它们还是“乡间郎中”呢。乡村药谱如是说:瓦松,又名天蓬草、瓦莲草、向天草,清热解毒。我小时候得过恶性疟疾,久不见愈,姥姥就从旧屋顶上采到几棵瓦松,炖汁连服,止住了。
小时候我常在梦里想到,那些瓦松站在我外祖母的屋脊上,跷着脚丫,在我不知不觉的夜半时刻,正一颗颗摘星呢。那一柄北斗七星的长勺低低地垂落下来,一如在汲瓦松上一颗颗透清的露珠。终于,一不小心,有两颗最大的掉下来,缓缓地,落在我的眼角。
当我的灵魂有一天回归大地,就请瓦在上面扣上小小的一方,有你瓦的余温,还有你瓦的纹络。这一方故乡的小房子,泥与水组合的小房子,草气上飘摇的小房子,你罩着我。像谁夜半耳语:
“睡吧,孩子。这叫归乡。”
乐器的性格
①乐器和人一样也是有性格的。就像是人的嗓子,有的人嗓子可以唱得高一些,有的人嗓子却只能唱低音。什么样的嗓子唱什么样的歌是不能乱来的,这也有一种看不到的规律在里边,如果违反了这种规律,唱出来的就会是噪音而难以入耳。很悲剧性的乐器,所以瞎子阿炳才会用它来演奏内心的凄苦。想象一下他一边拉着二胡一边在江南细细的
②中国乐器的性格大多都是悲剧性的,比如二胡,就是一种雨里慢慢走动,又是细细长长的巷子,巷子里的石板路面一块一块都给雨水打得一片湿亮……这应该是晚上,二胡着了雨的湿气就更没了悲剧性之外的那一点点亮丽。
③马头琴更是这样,而且往往是拉马头琴的人还在那里调着琴弦,那悲剧的味道就出来了。它是一种骨子里哀伤的乐器。草原的晚上是一无遮拦的空旷,你站到蒙古包的外边去,天和地都是平面的,没有树也没有山,什么都没有,忽然,马头琴就那么浑厚地响起来了,拉的是什么?是《嘎达梅林》。那样哀怨,那样悲伤,那远方飞来的小鸿雁真是令人柔肠百转。听马头琴演奏这支曲子的时候你最好要喝一些烈酒,但是不能太醉,也不能一点也不醉。这时候你也许会被马头琴感动得流泪——那是一种极好的体验。马头琴也能演奏节奏快的曲子,比如《骏马奔腾保边疆》,节奏是很快的,配着敲打得一如疾风暴雨的木鱼,让人从心里怜念那骏马们踏来踏去的草场,如果是碰巧刚刚下过一场雨,想那草场一定是一塌糊涂的。演奏这种节奏快速的曲子不是马头琴的本色,马头琴的本色就是低沉、苍凉、迂回、哭泣般的浑浑的音色。二胡和马头琴相比,还有那么一点点亮丽在里边。马头琴即使演奏那些调侃一些的曲子,仍不失本色,如蒙古民歌《喇嘛哥哥》,这支曲子有很明显很强烈的挑逗性,但一演奏起来,还是脱不掉悲剧的味道。
④箫是极孤独而不合群的避世者,需要更大的耐心去领略,需要想象的合作。不是铺排得很满,而是残缺的,像马远的山水,再好,只是那么一个角落,树也是一枝两枝地吝啬在那里半死不活,需要读它的人用想象和它进行一种合作。箫的性格其实也是悲剧性的,是一种精神境界里边的凄苦。箫和笛大不一样,笛是亮丽,“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这一声笛是何等的亮丽;也是这一声笛,月色才显得更加皎洁,诗的意境才不至于太凄清。笛是乡村的,箫却是书生化了的。你看牧童会在牛背上吹着一曲欢乐的曲子,乐哉悠哉,是何等的悠闲,可你无论如何也难想象出牛背上牧童会吹一支洞箫。
⑤理解音乐永远是个性化的,上百上千的人在一起听音乐,真不知道人们在那里各自听出些什么?乐器是有性格的,它静静地待在那里什么也不是,一旦被人操纵着。它的性格就出来了,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往往是,到了后来不再是人操纵乐器,而是乐器操纵了人。
(节选自《中国民间乐器的性格》,有删改)
中国书法:作为一种文化
刘守安
①我们提出书法是一种文化,并不是为书法下定义,只是一个范围的界定。时下人们为“中国书法”已下过各种各样的定义,表述的方式各不同,但使用的一个关键词和核心概念是一样的,那就是“艺术”。特别是几位著名的学者提出书法是“艺术”,甚至是“纯粹艺术”、“最高艺术”等等,影响甚大。
②人们把中国书法定义为艺术是基于中国书法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但把汉字的字形放在“中国书法”作为文化层次的结构中来审视,就会发现,汉字符号的审美效果是在书法文化结构的物态文化层面体现的。在整体的书法文化或一件完整的书法“作品”中,字体书法形态属于物态文化层,这是书法“本体”结构的“外显”的表层部分。当人们对汉字结构的科学性、艺术性及书写出来的笔法、字法、章法给予充分的估量和赞美的时候,我们看到研究者往往只限于对“作品”“物态文化层”的分析说明。并且往往忽略字体得以显示的“物器”、材料本身的质地、色调因素;忽略一件书法“作品”的美是在书体形态与材料形态有机融合中显示出来的这一重要事实,所以人们对书法“物态层”的研究与描述也往往是不全面的。在多层次结构的书法文化中,只就其表层结构进行分析,把它当作书法“本体”、全体,并由此概括其性质并作定义。这种研究思想和方法都值得斟酌。
③在对一种文化形态作文化结构的观察中,我们分出物态、制度、行为、心态四个文化层次,以求全面认识其内部结构中的各个文化层次并非具有同等的意义。其中心态文化层是文化的核心部分。这个核心部分体现着该文化形态被创造的目的。因而也集中体现着该文化形态的价值、功能。就具体的书法作品来说,展示汉字字迹的形态不是目的,展示出一定的文字的内容,以实现文字的记录、传播功能才是目的。各种书法“作品”的文字内容体现着作者、书者的思想、意识、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审美情趣等等,展示出蕴含着经济、政治、宗教、家族、社会风习等内容的无比丰富的“意义世界”。如果说在对“书法”这种文化现象的考察中,对物态文化层次专注而对制度文化、行为文化在物态文化的体现可能有所忽略的话,那么忽视对书法“作品”文字内容的考察、认知则是完全不应该的。文字内容属于书法文化的“心态文化层”,是体现“作品”价值的核心部分,丢弃了文字内容而只专注文字的物态形式,这还是一个完整的书法“本体”吗?
④如果我们从“汉字”与“书法”的关系方面作观察,也会得出同样的结论。中国书法与汉字密切相关,而汉字同其他文字一样,有形、音、义三要素。书写者总是为显“义”而构形,而并非为构“形”而构“形”,为书写而书写。现在的问题是,“书法”研究者仅着眼书写者的构“形”和接受者的识“形”、观“形”,把书写者显“义”和接受者会“义”的目的丢掉了。这样,研究者尽管把汉字的“形”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抽掉了汉字“文化”核心内容,也便不能认识汉字及其显示形态的功能价值。
⑤一些论者强调汉字字形独立的审美功能,对“形”本身的艺术价值扩大、拔高,其基本论据是将汉字与绘画相比符。这是违背文字的本质规定的。汉字是一种符号而不是图画,符号是约定的,其“形”与其表示的“义”没有必然的联系。作为符号显示的汉字字“形”,其本身的文化意义、审美意义是稀薄的,不确定的。一个个汉字字“形”并非一个个独立的审美对象,而且字“形”方面所显示出的点画(笔法)、结体(字法)、布局(章法)虽然可能显示出某种“形式美”,但它在一件完整的书法作品中毕竟属于“形式”,从根本上说都服从于表达内容的需要,并受到这种目的的制约。那些被称为中国古代书法的各种书迹,都是具有“郑重的用途”(启功语)的实用性书写,绝不是书写者自由“创作”的“为艺术的艺术”。只用“艺术创作规律”和“艺术发展规律”难以讲说这些书迹的产生与变化发展。
(选自《新华文摘》2005年第19期,有删减)
与一条小溪结伴同行
黄文山
小溪远在闽西北的泰宁,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上青溪。在地图上找到这细细的一抹绿痕时,不知为什么,只是一眼,心里已然与它订下了约期。
抵达泰宁的那天晚上,下着雨,旅枕上落满了动听的声音,分不清是溪声还是雨声。我们下榻的金湖宾馆面临杉溪,上青溪就是它的一条支流。想到翌目的漂流,恍惚间似乎听见了上青溪轻轻的呼唤。
漂流,便是隔着一面薄薄的竹筏和溪水结伴同行。竹筏是用数根碗口粗的毛竹绑就的。造筏用的毛竹,是一例削去青皮的裸竹,据说这样做既可以减轻竹筏自身的重量,还可以防裂。毛竹两端则用炭火烤弯,形成高昂的船头和微翘的船尾。一面竹筏可乘坐三位游人,由一名艄公以竹篙掌控方向和速度。竹筏刚放下水,浪花便簇拥而来,看来它们已是老朋友了。一路上,不论穿岩过滩,溪水只是轻轻地咬啮着竹筏,好像有说不完的亲热话。
不像武夷的九曲溪,更不似桂林的漓江,上青溪两岸没看太多的风景。其实,对于漂流而言,过多的风景,也许是一种精神负担,免不了让人牵肠挂肚的,而漂流追求的则是一种无羁绊的自由自在。作为城市的一员,我们每个人都在极其狭窄的时间和空间里讨生活,心灵之累,如坠重铅。而在上青溪漂流,感受最强烈的也许就是这一点。一坐上竹筏,就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自然,也就没有了狭窄和窘迫的感觉。那当是一种心灵的放生。
上青溪的好处:就在于它十足的野性。由于人类无止境的垦伐,已经很难找到这样仍然保存着原始风貌的土地。十五里的水程,没有村庄,没有寺庙会引诱你作短暂的驻足。自然,也没有一切人文的痕迹,诸如崖画、岩葬,更遑论历代文人的题刻。就连艄公扬起水淋淋的竹篙向游客讲述的种种神话传说也是“新编”的,这让人有点啼笑皆非。其实,上青溪完全用不着这些,那碧莹莹的一湍激流,那叠若累卵的巨大岩石,那林林总总的花草树木,分明是有别于人寰的另一个世界。你闯进了别人的世界,还要用俗不可耐的种种比拟去附会,去演绎人间世相,岂不可笑!你只要端坐竹筏,让流水执导,用心去感受那一种清幽,那一分闲适,用不着解说,也无须想象。人生太累了,什么时候能够这样,既不用费力,也不用劳神,只是默默地漂流,在漂流中悠然忘机,品尝自由奔放的快感,那才是人生最丰美的享受。
周遭是草木的世界:也是岩石的世界。人只是其问的一个匆匆过客,就像身边这条轻轻唱着的欢快流水。或许它们自己也不知道将流向何方,只是随形就势,时而跌宕,时而宛转,时而飞泻千丈,时而百结回肠,率性由情,无牵无挂。与这样一条小溪结伴同行,心情自然格外轻松自在。
不过,这仅仅是相对于人世而言。其实尘寰之外,万物一样有高下之分、强弱之别。在上青溪,占统治地位的是岩石。两岸巨壁亘天,我们只能和身下的溪水一起,小心翼翼地、委委曲曲地从强大的岩石让出的一道缝间屏声息气,慑然前行。有时,霸石横道,溪水不得不三回五折,才觅得一条出路,从夹岸森然的峭崖间通过。乾隆年问重修的《泰宁县志》上,关于上青溪有这样一段文字,读后不禁让人掩卷动容:“奇岩跋扈,天为山欺,水求石放。”只有身历其境,才能体会到这12个字的绝妙,一“求”一“放”,写尽了天地万物生存的况味。而无生命的山水世界,也由于一份人生世情的关注,忽然就生动起来。
岩边的草木何尝不是这样?在这片原始的次森林里,肥沃之土自然全是大树的地盘,于是小树们只能挤占在贫瘠的溪滩,与涨落的溪水作生存的殊死搏斗。你会看到,在刚刚消退的洪水留下的一道赫然在目的水线上下,是一个怎样惊心动魄的场面!水线下,一片破败狼藉,到处是枯枝败叶残根;水线上,一棵棵小树东倒西歪,惊恐万状,崩坍的溪岸,露出它们紧紧缠绕着的根须。生死只在瞬间,躲过了这场劫难,只能说是一次侥幸。严酷的环境,使得生存的意义变得那样实在,而生命本身则显得格外美丽。在几乎不见一星土的峭崖上,还魂草觅到了自己的归宿,那焦黄焦黄等待着一场雨水让它返青的一片,似乎在诉说着与命运抗争的艰难。至于在树梢上悬挂的青藤呢,别看它们悠哉游哉的样子,那可是一些费尽心机的经营者,当一棵棵幼树刚刚破土而出,它们便要窥测方向,把握机会,然后以自己的生
命做一次冒险的投入。这以后的等待也许漫漫无期,也许,经营的对象半途夭折……终于:它们的攀缘有了结果,但悬在半空中的感觉一样让人心旌摇摇。
泛筏而下,从岩石和草木的世界中悄然而过,仿佛经受了一场洗心涤肺的沐浴。这里是大自然原始的舞台,没有掺杂任何人为的因素。万物都在悄悄演示暑它们各自的生命内容,同时把生命的真墟揖示得那样深刻。
春浓似酒,筏行如风,一个半小时的漂流让人从此记住了上青溪,闽西北的这条野趣盎然的小溪。